2009年8月31日

回航


当夕阳照向
风平浪静的湖
那一片深色轻盈的绿叶
于心胸中
又悄悄挪荡回航

消遣几许
华年
家乡

终于还是人情味最浓

绿叶也是
思肠寸断


那年

一如叛逆无知的少年

不言而别

地角

天涯

不过一场华而不实的场景

归来是最美的终结么

谁也不知晓

月亮是否

无缺的圆


——30-8-2009

2009年8月28日

旧诗文抄(八)《石屋里的几个人》(二)


堂叔购买那石屋的时候,我每日闲来无事,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,我总是偷偷地骑上脚踏车,风驰电制驶向堂叔家去。

堂叔那间石屋,先前是很不错的,里面有房间,有厅堂,前面尚有一个小亭台。茶余饭后,亭台上总是坐满了人,尤其是大热天时,堂叔和房客们喜欢手拿着扇子,坐在里面,一面挥着扇,一面天南地北,上下古今,谈个不休。

可惜过了些岁月,石屋也渐渐旧了,墙壁上先前雪白滑亮的灰粉,不但变成黄黑色,还东一块西一块的剥落下来。而原先的房客亦搬的搬,离的离,到最后只剩下堂叔和两三家不忍离去的住户留在那里。

堂叔五十多岁的那年,,在工作时不慎摔了一跤,从此行动便不大灵活
。这以后,或者无人再雇用他工作,或者他自己对工作也渐渐感到厌倦吧,便索性赋闲在石屋里。

从这时开始,堂叔叫了几个木匠,把石屋用木板一间间地分隔起来,以廉价的租金,出租给一般入息低微的穷苦人家。

由于当时住房非常匮缺,而且堂叔的屋租收费也低廉,不用多久,整间石屋都住满了人,情形很是热闹。其中有好几伙人家,像发嫂,红姑及其他租户等,甚至一住就一二十年,和堂叔结成了患难之交呢。

提到发嫂,我眼前又出现了一幅暗淡的图景:

记得已往我到石屋去,首先迎接我的,总是他的一群皮黄骨瘦的“小鬼”,不是听见大的叫:“妈妈我肚子饿。”就是小的哭:“妈啊,哥哥打我。”或者大小小追追逐逐,打打杀杀,玩一些低级趣味连环图里学来的把戏。而发嫂呢,早已忙得连天塌下来也听不到,看不见了。

在我的记忆里就只有一次发嫂安安定定坐了下来和我谈过几句话,那是她刚生了一场大病,身体尚未复元的那一天,我在石屋的一个黝暗的房子里,和她闲聊了一阵子。

发嫂的生活境遇,先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,在她刚结婚的那几年,发叔是杂货店员,发嫂是车衣女工,俩口子同心协力,生活还过得挺美满的。

但后来发嫂一年一个,到了第四个孩子出世之后,便没法再工作了。单靠发叔那百块钱左右的薪水,支撑起一个家,吃力的情景是可以想象的。岂料在这个时候,发叔工作的杂货店,竟然倒了台,于是,一家的生活顿时失去了支柱,陷入了痛苦的深渊,,,。

在走途无路的时候,发叔也就顾不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在建筑工场上工作的经验,壮着担子,转行到建筑工地求生去。
“屋漏更兼逢夜雨”,发叔到工地上不到一个月,便从三层楼摔了下来,这次不幸的事故,虽然发叔大难不死, 却把左足跌断了,成了个废人。
自此,生活的担子,便全靠发嫂一个人来挑了。天怜她在这在这些日子里,日间洗衣,夜间补缝,还是应付不了每日的开销。

石屋的后院隐僻处,尚住有一位常年不出门的红姑。
红姑年龄约莫五十上下,据说是从马来亚联邦来的,她是石屋的老房客
,在这里已经住上二十年了。由于她一向很少踏出那阴森森的房间,加以脾气古怪,有时说话又语无伦次,人们便叫她“疯婆”。

其实红姑也有她的一段辛酸史:
在日军南侵之前,红姑本来有一个温暖的家。她丈夫是个勤劳的货车司机,他们结婚数年,已经添了个胖胖白白的小宝贝了。然而好景不常,日军南进之后,红姑的丈夫首先遭了殃,被日军强行抓去驾驶蝗军的运输车,从此一去不回,,,。

除了发嫂,红姑,石屋里尚有好几户房客,也是朝搵晚食的人,好像磨剪刀的大眼叔,钉补皮鞋的江叔,,,他们收入又少,孩子又多,在堂叔石屋里,马马虎虎还能过日子,离开了石屋,恐怕犹如鱼离开了水,难以活得成了,,,,。

2009年8月27日

旧诗文抄(八)《石屋里的几个人》(一)


 父亲和堂叔都是从旧中国南来,赤手空拳闯生活的。父亲一生做牛做马,总算在活着的日子里,娶妻养儿,有了个温暖的家。而堂叔的命运就坎坷多了,半世人过去了,却仍然是王老五一名。

如果以产业来说,堂叔似乎比较父亲好一点儿,父亲临终那年,只留给我们那一小块向人租来的菜地,和一间只剩得几片亚答叶的陋屋。而堂叔呢,侥幸地,他靠了那一笔一生积畜下来的血汗钱,承顶了一座旧石屋。

父亲留下来的那块地,早在几年前,已经割爱给那些红墙绿瓦的业主了,前些日子,又听说堂叔的那座石屋,恐怕也保不住,有遭受同一命运之虞。

听到了石屋面临的消息,不知怎地,我又沉闷了一阵子,旧事新题一下子像缺了堤的河水一般地向我涌来,我仿佛看见堂叔的石屋,也像我们以前的亚答屋的情景一样,一辆拖拉机,几根绳子,便什么都完了。

其实,堂叔的石屋,并不是好像那些有钱人家的食风楼那样子的屋宇,它只是四周以石为墙,以瓦为盖的超龄建筑物而已。

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日本蝗军的炮弹,曾经把它轰得伤痕累累,战后虽然经过一度装修,但连年的风霜雨露,它已显得垂垂老矣,加上又是挤在那出了名的贫民区里,更是显得荒凉片片。

想到石屋,我的思潮便不由得忆起那几张熟悉的面孔,那一批在困苦中打滚的房客,,,,。

堂叔,有个外号叫“铁汉”,这外号的得来,是有这样的故事的:

堂叔十五岁那年,是在乡下的一间陋店子做苦力的,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,这老头儿不幸早年丧偶,只剩得一粒独生女相依为命。

老头儿虽然平日大半时间顾着料理店里的业务,但对他的女儿却非常爱惜,视若掌上明珠。

有一回,几个无赖之徒,不知怎的竟动起欲占有老头儿掌上珠的野心。那几个家伙先是借口与老头儿做生意为名,和老头儿搞上关系,及后便以欺骗手段,使老头儿欠下他们一大笔债,再后便以这笔债为要胁,迫老头儿让出女儿作为交换。

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落在堂叔眼里,他实在不能容忍那批无赖所干的勾当,于是,他自告奋勇和老头儿商量应付之计。

那时,堂叔靠一点小聪明,而且具有浑身是胆的作风,后来和几位好友的合力拍档下,居然演出了一幕“王老虎抢亲”,不但替老头儿解了围,而且还惩治了那批家伙一番。

由于堂叔这次胆敢冒风险,见义勇为作出了这件好事,村里的人都异口同声称赞他不愧为铁汉子,这之后,堂叔“铁汉”之外号,便不胫而走了。

堂叔何时南来,我亦不甚清楚,我所想得起的,是打从我开始懂事的时候,便有堂叔的印象了。

那时候,堂叔正年轻力壮,身体长的结结实实,一双手臂好比钢铁那么强。这在当时正需要大量劳动力的社会,正是天生一副好材料,于是,他东奔西闯,不论是码头苦力,工厂杂工,矿场工人,轮船伙夫,都是他生活疆场上驰骋的天地。

日本南侵前,堂叔刚好在一艘远洋轮船上工作。这以后,堂叔便和我们失去了联络,这一次,一别就是十年。到抗战结束后,偶然在马来半岛的一个乡镇里,堂叔才又露了面。这时候,我们家已经有大有小,一家数口欢聚一堂了。问起堂叔,才知他仍然是未有家室。

——————待续


11-1972 , 发表于 南洋商报《青年文艺》副刊

2009年8月20日

旧诗文抄(七) 孩子

孩子

( 一 )

带一身无瑕的纯洁,
你降临人间。

呵,孩子,
很抱歉,
我没法保存这份自然的完美,
因这里充满了污浊与腐烂。

( 二 )

是包袱,
也是开心果。

有了你,
我感到背负重了,
但却被你的稚气逗得,
心里更开朗。


发表于1971-8 ,南洋商报 ,〈新年代〉副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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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8月12日

旧诗文抄 (六)螺丝钉的话

螺丝钉的话

请别把我来抬举,
我生来就是一枚螺丝钉,
要是离开了本份,
连当一件装饰品也不配。

把我钻进那机械上吧,
机械就要开动了,
把我锁上那巨轮上吧,
巨轮就要旋转了。
可是,
你千万不要,
把我藏在抽屉里,
搁在梳妆台上,
要是这样,
我短暂的生命,
便活得没有意义。


发表 于1971-9 ( 南洋商报--〈青年文艺〉副刊)